邮寄一只企鹅

《舞蹈少女》度薇年作品

有时候好好的一份感情莫名其妙就失去了，而我们根本不知道为什么……

邮寄一只企鹅

by

孔龙

1.在十二月，我收到了一封来自新疆的信，信中这样写道：“圣诞节快到了，为了纪念我们五年的友谊，请给我准备一份意义重大的礼物。”来信的是我一位高中时代要好的女同学，上了大学后她远去新疆的一所大学念书，自此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。此时她突然寄来了这么的一封信，我自然是大为惊讶，哪有人如此堂而皇之地索要礼物的呢？即便是为了友谊，也过于唐突了。我思前想后地考虑了一番，还是决定为她准备礼物，毕竟过去我们曾是很要好的朋友，而且她如此郑重其事，我也该好好准备才是。这下我犯难起来了，给人准备礼物是件麻烦事，因为很难预料到能不能满足到对方的心意，而且所谓“意义重大”的意味，更是难以猜测。这么着，我为此绞尽脑筋地想了三天三夜，失眠了好几个晚上，才终于想出来该准备什么礼物。那天中午我如往常一样到学校的食堂去吃饭，刚好食堂的电视机上播着一部关于南极企鹅的纪录片，画面上的企鹅总是一副大腹便便摇头晃脑的样子甚是可爱。“好可爱的企鹅啊！如果能养一只就好了！”旁边的一个女生捧着脸两眼冒光地说，他旁边的男朋友则低头大汗淋漓地吃着拉面。灵光一闪便是这一刻：就送她一只企鹅好了！想到了这个主意，我兴奋不已，可以想象，在圣诞节收到远方朋友送来的一只企鹅，是最有意思不过的事了。2.第二天，我马上启程去动物园寻找企鹅。我在动物园的水族馆里找到了两只细小的企鹅，它们站在假得相当假的假山上，脚下是一片池水浑浊的水池。可以说，它们的环境相当狼狈，因此它们也显得无精打采的，身上的毛发看起来毫无生命的光泽。我甚至怀疑，企鹅如若失去了那油亮的色彩，是否还可以称之为企鹅。“好丑陋的企鹅呀！”我失望地说。两只企鹅木然而立，眼神空洞地看着我。“怎么有这么丑陋的企鹅呢？”我搔搔脑袋，为难地说。两只企鹅窸窣而动了起来，这个动作可不寻常——它们把自己的脑袋摘了下来——准确来说，是把头上的企鹅头套取了下来。原来这两只企鹅是兔子假扮成的！“呼！呼！”一只兔子喘着气。“好热啊！”另一只兔子说。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。“虽然我们不是企鹅。”一只兔子说。“但是也不容许你诋毁企鹅的名声。”另一只兔子说。不得了了，简直是两只兔子在说相声。“啊，啊，对不起，只是你们两位身上的假企鹅衣服太难看了。”我连忙说。两只兔子不约而同地看着地上的企鹅头套，头套上的空洞眼神被丢弃在地上，显得茫然无依。“都怪老板订做的企鹅外套太低档了！”“还热！”“虽然我们不是企鹅，但是也讨厌热啊！”“该做件像样的企鹅外套才对！”“对！对！”“不然就罢工！”两只兔子又啰嗦了一段，我想真正的企鹅绝不至于这么啰嗦。“喂！喂！”我接连叫了好几声，它们才注意到我，“我说，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扮企鹅？”“还用说，因为我们是演员啊！”“专业级的演员哟！我们不光扮企鹅，还可以扮各种各样的动物，甚至扮演人类我们也很拿手哩！”“嘻嘻！”“嘻嘻嘻嘻！”兔子们得意地捧腹大笑了起来。我疑狐地看着它们，对它们的话抱以怀疑的态度，因为它们刚才扮演的企鹅就令我很失望。“喂，你为什么不笑？”一只兔子不满地说。“对，你为什么不笑？”另一只兔子愤怒地说。我摇摇头，“抱歉，大概是人类和兔子的笑点大不相同的缘故。”两只兔子面面相觑，又欢快地说起了二重奏。“小孩们来到动物园，说，我要看猩猩，我们就扮演猩猩。”“小孩们来到动物园，说，我要看海豚，我们就扮演海豚。”“小孩们来到动物园，说，我要看大象，我们就扮演大象。”“小孩们来到动物园，说，我要看天鹅，我们就扮演天鹅。”“所以……”“动物园的所有动物都是我们兔子假扮的哟！”“嘻嘻！”“嘻嘻嘻嘻！”兔子们又捧腹大笑了起来。“抱歉，我要走啦。”我说。两只兔子的笑声停止了下来。“他还是没有笑哟！”“无趣的人类！”“和你们说话很有意思，但是眼下我赶着去寻找企鹅，寻找真正的企鹅。”我把要为朋友寻找企鹅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兔子们。“要寻找真正的企鹅只能去南极了。”一只兔子说。“嗯！必须去南极。”另一只兔子点点头。由此，我离开了这个实际上全是由兔子扮成各种动物的动物园，出发去南极寻找企鹅。3.在三天后，我坐上了开往南极的火车，这列火车以中国到南极的直线距离开设，既能上山又能下海，还能在冰面上行驶，所以火车马不停蹄地跑了几天便到了南极。在南极又费了好大的劲，我才找到一群企鹅，接着，我抛出了一张巨大的网，企鹅们机警地前身俯地，腹部贴着滑溜溜的冰面，双腿哧溜哧溜地蹬着地面四散逃走了，只有一只企鹅来不及逃走被我捕在了网中。那是一只腹部洁白、背部油亮、短喙橙红的漂亮企鹅，它看起来心情不大好，只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，一副“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了，随你怎么处置好了”的样子。“喂，我要将你寄去新疆了哟。”我对企鹅说。企鹅只是看了一我眼，仍旧一言不发，既没有表示同意，也没有表示抗议。于是我拿出随身带来的一个巨大的信封，招呼着企鹅进来。企鹅张望了一下四周，踌躇了几步后，便挪动着身子沉默地钻进了这个阴郁的信封。随后，我把企鹅投进一个南极小镇的邮筒里，便坐上了返程的火车。想不到这样顺利！我松了一口气，随后便决定把这件事抛在脑后，因为这阵子我脑子里塞满了关于企鹅的一切，这时候有必要清空一下。但我总是想起那只企鹅，它将在未来的几十天里，在小小的邮车里，一路颠簸地奔赴新疆。它会干渴而死吗？会颠簸而死吗？会孤独而死吗？我不由得担心起企鹅的命运起来，而更让我迷惑不解的是，为何它一言不发地钻进信封，在如此晦暗的命运面前，选择了没有边际的缄默呢？4.圣诞节过后不久，我又收到了那位女同学的信。她在信中说，她没有收到我任何的圣诞礼物，她感到很伤心。我马上回了信给她，将我寻找企鹅并邮寄给她的事前前后后详细地陈述了一遍，最后总结大概是企鹅在奔赴新疆的路途中意外死去，邮政人员已私自将尸体处理掉。为此，我对她，也对那只企鹅道歉，我没有想到邮寄到新疆的路途对一只企鹅来说过于遥远了。我很快就收到了她的回信，孰料她在信中大发雷霆：“如果你没有准备礼物倒是无关紧要，但是你编造这样的谎言，令我有受到了愚弄的感觉。我明确告诉你：世界上根本没有开往南极的火车。下次麻烦你编造像样一点的谎言，不，也许没有下次了，看来我们的友谊已无继续下去的必要。再见。”我也大为光火，为了这种不被朋友信任的感觉，在我看来，信任是人际关系中最重要的纽带。而且，为何她单单质疑没有开往南极的火车，而不去质疑那两只会说话的兔子，还有会缄默不语的企鹅呢？毕竟相对于前者来说，后者更显得不符合现实。我很想就这点再写信去问她，但是终究是放下了念头，没有去动笔。

由此，我们俩的友谊就因为邮寄一只企鹅而莫名其妙地中断了。至今我仍觉得不可思议。

孔龙，警察、「一个」App作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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