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1949彭县第一章第3节

作者：杨本民，四川彭州人。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，曾有诗歌、散文等发表在国内报刊，近年专心研究文史资料，已有部分作品被有关杂志选中刊登，著有长篇小说《金佛缘》、散文《彭州散记》等。

　　第一章(第3节)

　　“咋样，我们还是摆一盘棋？”离开饭桌时，张志和招呼客人王陵基。

　　“好啊好啊。”王陵基的脸色微红，有些醉态。王陵基，号方舟，四川乐山人。一般相熟的人都叫他“王老方”。早年东渡日本，毕业于士官学校，回国后，任四川陆军速成学校日文翻译兼分队长，在滇军、川军军阀混战中崭露头角，逐步由连长、营长升迁至军长一职。蒋介石进川，为分化瓦解刘湘实力，提升王陵基为第30集团军司令，驻防江西省，兼任省主席。

　　年蒋介石发动内战，节节败退，心想依托西南，再建反共基地，乃调王陵基主持川政，所谓川人治川。王自恃人熟，地熟，炮火硬，拖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。他上任之初，抓得是强征军粮一事，在这一点上，至少比前任邓锡侯强一些，除了强征，还借了同等数量，得到南京国民政府的嘉奖。这两天，略显空闲，便想起曾经一起抗战的老朋友了。

　　此时,他没有拒绝张志和，一是客随主便，一是两人黑白对弈，也不只是一两次。自年长沙会战结束，张志和弃职返乡后，便难得在一起。况且，今晚来张公馆拜访，还是自己出任四川省主席兼保安总司令的第一次。

　　离开饭堂前，王陵基来到张夫人李静雯身边，抱起张志和的儿子宁儿逗乐一番。看着小孩圆圆的小脸，忽闪着蓝色的大眼睛看着自己，不由地冒了一句：“好逗人爱的洋娃娃哦。

　　张志和笑了笑：“本来就是洋娃娃嘛。”这个宁儿，是美国航空大队一位飞行员的遗腹子，襁褓时来到张家，一直由张志和夫妇抚养。

　　王陵基脸上露出笑意，看了看张志和，又看了看张夫人，用自己下巴的胡须在宁儿脸蛋上亲热一下，把孩子逗得咯咯的笑着，而他自己的眼睛也在圆圆的眼镜后面忽闪着一种难以表述的光泽。他想起离开南京回四川上任前，蒋介石召见自己时，说的一句话：“你回去后，要把张志和抓起来枪毙掉，这个人是共产党！”

　　这件事情，有些伤透王陵基的脑筋。他清楚地明白，如今的形势与年血案那时显然是不一样的；当时，共产党开始走入低谷，杀了一批共产党人，还有一个刘湘顶着。如今全国形势开始变化，蒋先生组织重点进攻延安和山东解放区，才短短几个月时间，国军只好撤离延安，共产党开始在东北、中原重新布局，表面上，国民党还占有上风，百姓议论纷纷，国统区物价飞涨。

　　这位张志和虽已脱离军界，但年抗战时，对自己升任第九战区副司令长官，是起了很大作用的。当时，因有人密告蒋介石，张志和是共产党。张志和知晓此事后，为不给自己增加麻烦弃职回川。现在，他不知道应该如何告知张志和，蒋介石想杀他的消息。说了以后，他又会如何对待自己，内心深处，很是纠结。

　　两人来到中式客厅，坐在木制座椅上，摆上围棋开始对弈。

　　棋盘上，已经落下了各自三十子时，张志和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了两下：“王主席，你现在的棋势有点咄咄逼人了哈。”

　　王陵基环顾了一下棋盘，觉得才开始布局而已啊。他突然明白了，张志和另有所指。

　　年3月20日，东北战场开始吃紧，蒋介石派粮食部长俞飞鹏到四川，向邓提出急调10万石粮食和12万名壮丁出川，被邓回绝：“四川的粮食四川人要吃。现在，有这么多中央军驻在四川，也要吃！还有啥子粮食可以调出去嘛？至于壮丁嘛，那就更不好办了。”同年3月，蒋介石让王陵基接替了他的四川省主席之职。王陵基果然不辱“使命”，上任伊始，立刻派民工上万名组成“铁肩队”，昼夜穿行金牛道上，为胡宗南部赶运粮食。武器。当年四川大旱，王陵基不顾川人死活，强征军粮万石，借粮万石，创四川省有史以来征粮最高数额。年4月9日，四川大学等学校学生在督院街省政府门前高喊“要民主，要自由，争温饱”，举行请愿活动。王陵基站在办公室窗前，学生们的吼声此起彼伏，让他紧锁眉头，脸色黝黑，难以容忍几个乳臭未干的学生在自己上任之初，给本人来个这样的下马威，肯定是共产党所为！为树威信，他下令军警开枪镇压造成震惊全国的“四九惨案”……

　　王陵基，四川乐山人，而且是川军中资格最老的将领之一。王陵基善于投机钻营，虽非黄埔嫡系，但深得蒋的信任。蒋在做“割据西南梦”时，军事上主要依赖胡宗南和宋希濂，地方上主要依靠张群和王陵基。此刻，王陵基也明白，川康许多人对自己上任才几天，便做了一些川人颇有微词的事情。当初，对于王出任四川省主席，不仅刘文辉、邓锡侯不满，四川军政界要人多有不服。邓锡侯的副手、第95军副军长黄隐首先拍案而起：“不管哪个，要夺权，枪杆子上来取！”接着，四川省参议会立即响应，先后致电国民党总裁蒋介石、行政院长张群，要求饬邓回任四川省政府主席，日：“西南政务重要，情势险恶，苟变更人事，难免不引起后果……”蒋介石指示张群回电云：“晋康主席年来心力交瘁，而措施多艰，深同情其处境之艰屯。主席将另有借重，川事继续委之川人。”

　　“张老弟，眼下局势，你是如何来看待的呢？”王陵基在右边棋盘上落下一子后，轻描淡写地问道。

　　“你的棋艺比起原来，大有长进哈，来势有点凶。”张志和明白他在套自己的话，有意回避地说道。他在王陵基刚落子的附近，也下了一个子。

　　王陵基看着张志和的手离开棋盘，指着张志和刚才落下的棋子，说道：“我说的不是这局棋。你对如今的中共形势……”

　　“不是有句话吗，莫谈国事哈。”张志和回答道。

　　王陵基笑了笑，还是露出笑意说：“张老弟，我回川上任，有些事情不得以而为之啊。”

　　“恕我直言，你可以换个方式嘛。你看看，对学生这件事，省参议会也在弹劾你，学生手无寸铁啊。”张志和示意继续下棋。

　　“唉。”王陵基叹了一口气，看着棋盘上的布局，又落下一子：“学生嘛，还是读书为好。国家之大事，他们知道多少哦。省参议会那些遗老们只知其一，不知其二。我这个位子能退缩？蒋先生咋看？”

　　张志和抬头看了王陵基一眼，说道：“你才上任，又在督院府中，平时难得上街买菜一类。读书的学生吃不饱饭了，他们咋个好好读书嘛。”他仔细看了一下棋盘：“王主席，说句实话，你这个开局并不妙啊。”

　　王陵基认真看了看棋盘，才发觉自己真的下了几个昏招，导致很好的开局变得有些浑浊，自己开始处于下风了：“你啊，看事情真的很有战略眼光。年我带队出川抗战，初战失利，你依然坚定相信胜利信心，代我训练官兵，总算让我在长沙会战中打了胜仗。从那时起，我真的佩服你的为人啊。”

　　“已是陈谷八十年的事情了，不得必要记挂心上哈。”张志和说道。“你我同为川人，自然要为川人着想。你也知道，国人反对内战早已不是新闻……”

　　“张老弟啊，你晓得不，我回川上任之前，蒋介石专门召见我，说到你啊！”王陵基打断了张志和的话，鼓起勇气开始说了出来。

　　“哦，我一个布衣还让蒋先生记住了。”张志和笑了笑。

　　王陵基摆了摆手：“不是，他要让我把你抓起来杀掉！说你是共产党！”

　　张志和一愣，眼睛看着王陵基的眼睛，想从眼睛镜片背后看出其中的的真假，只看见玻璃背后的一团红晕裹着黑色眼珠，或许是王陵基喝酒的缘故吧，但这种神态在十年前的长沙会战出现过，那是面对外来的强敌，川人已经杀红了眼。

　　“这个真的不骗你！”王陵基用手抽了一下眼镜框，继续说道：“我要告诉你，不管你是不是共产党，在我名下，我绝不会做出这件事情来！”

　　张志和明白了，上任不到十天的王陵基，专门来到自己的公馆，不是简单地讨杯酒喝，在督院街四九血案才开始平息，他登门造访，就是告诉自己，要小心做事情，不要去碰他心中的红线：“王主席，你不会是多喝了一点酒吧？”

　　“你我两个，十年没有在一起喝酒了，这点算啥哦。”王陵基挥了一下手：“看来，这盘棋，我又赢不了你了。这样子，我先行一步，讨扰了哈。”他突然感觉头部隐隐作痛，可能是饮酒过量。再者，自己来张公馆之目的已经达到，其余的话真的有些多余，言多必失。于是，告辞回家，自己也径直走出了客厅。

　　张志和急忙跟着出去，来到公馆门口，才发现王陵基的专车没有开来，急忙招呼自己的驾驶员开车送走王陵基。

(未完待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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